肉酱意面

*现paro，爱豆大狗×一般人红茶

*狗三兄弟&茶三兄弟设定，为避免混淆三狗用职阶称呼，三茶分别是Alter（黑茶）、Emiya（红茶）和Archer（影弓）

*前文点我

5.

九月中旬的冬木市依旧没有摆脱夏末的闷热。空气像是忘记了流动一样，让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难受。

Emiya抱着公文包走着，有些后悔今天没有搭电车回家。被汗水浸得湿透的衬衫紧贴着他的身体，既难受又恶心。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电影里造型诡异的外星人。

他的手机响了。无论是谁都好，只要和人讲话能稍微缓解他身处地狱的感觉，就算电话对面是暴跳如雷的上司也无妨。

“哟，是我。”

他不禁拿远了手机，在看到屏幕上熟悉的一串电话号码才又把手机贴近了耳朵。

“是你啊。怎么了？”

“我刚结束外景，正闲得没事干呢，这里又堵车……”对方说，“我之前推荐的那个电影你看了吗？”

“还不错，不过把我弟弟吓得不轻。”Emiya笑了，Archer在源源不断地冒出僵尸的电视机前吓得缩成一团的样子历历在目，“下次推荐点轻松的吧。”

对方还没答应，Emiya就听到电话另一头隐约传来的喇叭声，随后是汽车开动的声音。没有了说话声，对方车载音乐的声音变得明显起来，但没有清晰到能听出歌词的地步。即便如此，他依旧认出了这首歌，在心里悄悄补全了歌词。这是他之前推荐给Lancer的歌。

他走着走着，在一个路口停下了脚步，盯着马路对面的红灯出神。离家还有不到一公里。

Lancer好像也遇到了红灯，重新开了口，但话题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Emiya听着Lancer的话题从某知名作家的新书一路飙到上周跑马时下的注，偶尔插几句嘴，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如果讲话这样天马行空的是他在公司的部下，他估计早就忍不住数落对方一通了。

但只要对象是Lancer，任何事好像都会变得有趣。他看着自己的皮鞋和地上的影子，突然觉得没那么热了。

他和Lancer认识了快两个月。两人用LINE聊了几天后很快交换了电话号码，以普通朋友的频率联系着，偶尔还一起出去喝个酒或者散个步。

他依旧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把Lancer的号码存进通讯录里，以至于那串数字对他来说比Lancer的名字看着还要亲切。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害怕身边人发现而给Lancer带来困扰，但同时又清楚地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丑陋的独占欲罢了。

和他在一起时的Lancer总是特别放松，甚至到了让Emiya怀疑他们家是不是四胞胎，身为他朋友的Lancer不是荧幕上又唱又跳的那个偶像的程度。当然，他很快从Lancer口中得知他们确实还有个年龄差比较大的弟弟，还在照片上看过那个顶着一头毛糙蓝发的少年。

他们的话题总是跨度巨大，但从来不会涉及Lancer的工作。Emiya有时会想Lancer之所以挑他做朋友是不是因为他明确说了自己不是Lancer的粉丝，或者Lancer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但既然这个话题是他们之间无言的禁忌，那就放着它这样吧。毕竟他喜欢的不是Lancer作为偶像的人物设定，而是Lancer这个人本身。

“然后我就钓上了一条大的……”

Lancer喋喋不休地讲着他近期钓鱼的经历。Archer和他讨论着烹饪鱼的方式，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他把手机用肩膀夹着，在钱包里翻找着钥匙。

“你到家了吗？真羡慕啊，我还堵在半路。”

Lancer的耳朵也很灵，在Emiya开锁的时候立即说道。Emiya刚想告诉他徒步回家的一百个好处，却突然想到了Lancer的职业，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只有这种时候，“偶像”这个词才会恰到好处地现身，将一切令他飘飘然的错觉打碎。

“你还在开车吧？我不打扰你了，一会还要做饭。”

Emiya穿上拖鞋，想赶紧挂掉这通电话。明明家里开着空调，但突如其来的凉风只是突出了紧贴着身体的衬衫的存在感，让他的心情又差了几分。他得赶紧去洗个澡。

“没问题。不过今天正好周五，吃完晚饭一起去喝酒怎样？在老地方见面。”

Lancer没有听出他话里的烦躁，一如既往地提出了邀请。Emiya在心里啧了一声，但还是答应了。先喜欢上的人总是输家的道理，他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切身体会了无数次。

“好。九点见。”

Emiya挂上电话，却看到一脸八卦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的Archer。

“哥哥，你最近好像一直晚上出去。是交女朋友了吗？”

Emiya狠狠揉了揉Archer的头发，力道大得让Archer睁不开眼睛。

“普通朋友罢了。”

6.

“我在这条街上见过你。”

Emiya突然开口，令走在身边的男人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戴着棕色假发，以墨镜和口罩遮着五官的Lancer隐藏了身上所有耀眼的部分，完美地混在了商店街的人群中。

“突然怎么了？”Lancer愣了一下，随后大步跟上了已经在他前面的Emiya，“我不记得我们在这里举行过什么活动……”

“是偶遇，而且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切，”Lancer沮丧地说，声音隔着口罩闷闷地传了出来，“那我不可能记得。能告诉我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单方面认出你了而已。”

Emiya面不改色地说了谎。这件事过了那么多年他都记忆犹新，以至于在经过人气不改的可丽饼店时，他都能想象出七年前的Lancer靠在店门旁粉色的墙上的身影。

七年前的暑假，他被同班的好友远坂凛以及她的妹妹樱强行拉出门逛街。周末的商店街又热又挤，只有走进便利店时他才短暂享受了一会凉快。他买了一本Caster做封面的杂志，没有细看就把它塞进了包里。凛说要去附近有名的可丽饼店，很快又拉着他们在人群中穿梭。

凛挤进了长队几乎排出门外的小店，留两人在门口等着。在离他们一人之隔的地方，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穿着像活在冬季一样的人靠在墙上玩着手机，像是在等人。Emiya先是觉得他奇怪，但又莫名从他身上找到了一种熟悉感。怪人的拇指快速地点着屏幕，一只脚散漫地打着节拍。他看上去不像什么危险人士，于是Emiya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他正要拿出耳机时，身边的樱突然惊叫了一声。黑紫色长发的少女两边的手肘都勾着好几个袋子，正奋力把绑着一边头发的缎带重新绑好。她和Emiya一样都不喜欢麻烦别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勉强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做事，同时又不愿将装着食物的塑料袋放在地上。结果，本就脆弱的袋底穿了个洞，装在里面的橙子一个接一个地滚了出来。

Emiya叹了口气，同时为自己没有尽早帮樱分担一把而自责。他弯腰捡起橙子，打算等下帮樱系好头上的蝴蝶结。

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樱正满脸通红地粘在原地，手臂直直地僵在身体两侧。刚才连头都没抬过的怪人正仔细帮她系着头发，一个细细的麻花辫已经编了一半。

“你……”

Emiya以为对方和那些下作的小混混是一类人，刚想制止，樱却摇了摇头。

“什么嘛，”陌生人继续帮樱把蝴蝶结打好，“有男朋友的话就早说啊，小姑娘。这下误会不就大了吗？”

Emiya呆住了，不知是该告诉对方樱平常不扎麻花辫，还是该反驳突然被扣上的男友帽子。

“前辈，是我让他帮忙的，不要生气……”

樱朝陌生人鞠了一躬，再转向Emiya解释。但她的脸依旧红得不行，抓着袋子的手握得能看出关节的轮廓，怎么看都不正常。他从樱手里接过就快被她攥破的袋子，转身面对那位越看越可疑的陌生人。

他正眼看对方时才发现那人的长袖外套敞开着，一条蓝色的发辫像尾巴一样绕过脖子垂在胸前。那人见Emiya气势汹汹，连忙举起手：“别这么恼火，这真的是误会。”

在听到他的声音后，Emiya立即猜到了那人的名字。这样漂亮的蓝发不是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都能有的，况且会将长发用发环束起来的人全世界他只知道一个。樱也算半个他们的粉丝，能被Lancer亲手扎头发的话不脸红才怪。

那种他极力想忘掉的别扭感拧住了Emiya的喉咙，让他说不出一句话。直到樱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们才一起朝Lancer道了句谢谢。

“没事。擅自改变你的发型是我不好，但我总觉得这样比较适合你。”Lancer爽朗地说，“我等的人来了，再见啦。”

一个粉紫色短发，穿着西装的女性皱着眉从店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手一个的可丽饼。Lancer立即迎了上去，接过了其中一个。他环顾了一下周围才把口罩扯了下来，捂着嘴咬了一口。尽管只有一瞬，Emiya依然看到了Lancer好看的嘴唇和沾得大半张脸都是的奶油。女性像是抱怨了一句，但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替他擦好了嘴。两人的互动无比默契，一看就是习惯下的行为。

“那个人果然是Lancer，”Emiya和樱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吃相这么难看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前辈真是的……”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耳边的麻花辫，“但我很开心。Lancer先生人真好啊。”

几乎就在下一秒，抓着三个可丽饼的凛手忙脚乱地跑出了店门。Emiya和樱赶紧跑去帮忙，以免让凛在疏忽下又搞砸什么。三人在店门口吃着，凛突然开口说：

“樱，你怎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刚才在门口遇到了Lancer先生，在我蝴蝶结掉了还不方便的时候帮我扎好了这个，”樱把藏在长发里的辫子拎了出来，“姐姐觉得这样好看吗？”

“Lancer……是那个偶像组合的Lancer！？”凛忍不住叫道，音量大得令路人纷纷侧目。她立即捂住了嘴，凑到樱面前小声说：“快快快，把详细的告诉我。”

Emiya不想听她们的对话，扭过头专心吃着可丽饼。草莓酸得连奶油都没能盖住，酸得他忍不住拧起了五官，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吃着。身后的两姐妹还在热议着Lancer那远超饭撒的慷慨行为，一字一句都像蚂蚁一样钻进他的耳朵，让他烦躁不安。

Lancer和那名女性一起离去的背影依旧清晰，他放弃了将它忘记，索性自虐式地思考起来。他刚才有种很强的冲动，想抓住Lancer的领子问那名女性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像肥皂剧里纠缠不休的前女友那样责问到底。这想法无聊得令他发笑，和那个前女友的比喻一样荒诞无稽。Lancer根本就不认识他，他哪里来的资格这么想？

“Emiya也是库兰的猛犬的粉丝吧？”凛强行把他拉进了对话中，“你觉得Lancer怎么样？”

“姐姐，他是Caster的粉丝啦。”

但是凛好奇地看着他，脸上浮现着恶魔般的笑容。Emiya下意识摸了摸紧皱的眉头，此时Lancer的名字只让他心中的无名火烧得越来越旺。冲动之下，他把这无处发泄的烦闷一股脑归咎于Lancer身上。这么一想，Lancer令他厌恶的地方突然多了起来，比如他明明与自己和樱年龄相近却一副大人样，比如他对初次见面的女性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比如他毫无职业观念地和别的女性在大庭广众下走在一起……这些想法稍微缓和了他的痛苦。

“糟透了。”他这么对凛说。

这件事也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成为了他讨厌Lancer最大的借口。但他不可能在本人面前全盘托出，于是他简单地概括说：“你穿得比现在还严实，在这间店门口帮我的一个朋友扎了头发。我们都认出了你，但没和你说。你之后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短发女人一起走了，我们还怀疑她是不是你的恋人。”

Lancer愣了一秒，随后捧腹大笑。

“怎么可能，她是我之前的经纪人。”Lancer扯下墨镜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她生了病在乡下疗养，我之前和你说过吧？”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Lancer确实说过自己是去探望一个很重要的人。这让Emiya的心里舒服了些。

“但你说的这件事我完全没有印象，抱歉啊。”Lancer挠了挠头，“我平常见的人太多了。”

“没事，本来就没指望你会记得。”

“你是想说我记忆力很差吗？”Lancer一把揽住Emiya的肩，两人歪歪扭扭地走了起来，“别看我这样，职场里的人还是能记得一清二楚的。”

“别靠过来，热死了。”

“少骗人，现在明明是秋天。”

Emiya想掰开对方的手，在抵抗不过Lancer的怪力后只能放弃。Lancer厚厚的外套阻隔了他的体温，但这以友人的标准来说也过于亲密的姿势真的令Emiya的脸颊和耳朵开始发热了。

Emiya回想着Lancer刚才的话，打算让自己冷静一下。Lancer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他有点失望。樱的外貌从来都有着很高的回头率，但Lancer依旧没有印象。七年前的他们对身为当红偶像的Lancer来说只不过是两个转眼就忘的路人罢了。假如那趟夜行巴士上还有别人，他现在估计依旧是路人之一。

他和Lancer的距离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近。但偶像和一般人的距离绝不是简单几次偶遇就能缩短的，他能和Lancer成为朋友也已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即使胸口依旧隐隐作痛，他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再奢求什么。

7.

被工作塞满的几个月转瞬即逝，回过神来时已经入了冬。Emiya加完班，好不容易赶上了最后一班电车。

摇晃的车厢像摇篮一样晃得他昏昏欲睡，以至于手机的振动都被他无视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车，或是怎么走到家的。只记得回过神来时，他的腿已经埋在了温暖的被炉里，对面趴着无精打采的Archer。

“怎么了？”

“你看看就知道了。”

Archer维持着把下巴抵在桌上的姿势，将面前的一本杂志推到了Emiya面前。

那是一本八卦杂志，单是封面就把Emiya的睡意吓得烟消云散。“知名偶像Caster深夜密会女演员据说两人已交往三年”占据了大半个封面，字体浮夸得令他皱眉。这本杂志的内容一直半真半假，Archer也不像是会随便相信这种小道消息的人。但弟弟消沉的样子驱使着Emiya翻开了这本已经让他很不舒服的杂志，直奔Caster绯闻的那页。

杂志说是独家爆料，实际上却连两人的合影都没拍到。Caster的照片只有两张，一张是他打开车门的样子，另一张则是他走进公寓门口的背影。据称和他秘密交往的女演员也只有一张匆匆走出公寓大门的照片，估计记者们是想拿同一栋公寓的事大做文章。

Emiya去过Lancer的公寓，也因此知道他们三兄弟各有各的住宅，只有节日时才会聚一聚。Lancer说过他们都不在乎其他兄弟的私事，所以就算杂志上的内容属实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全篇充斥着记者夸张的妄想和“根据匿名的知情人士……”的句式的文章令Emiya看了不到一半就十分恼火，把杂志摔回了桌上。

“你也觉得是假的吗？”Archer抬起头问。

“我用脚写的都比这本东西要可信。”Emiya忍住把杂志撕成碎片的冲动，“你别信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没有，但感觉还是很微妙。”Archer叹了口气，“我总忍不住想这是真的，没准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Caster真的有个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

“有这时间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Emiya把杂志卷起来，轻轻敲了一下Archer的头。

“那你呢？你也是Caster的粉丝啊，看到绯闻不觉得难过吗？”

Emiya愣了几秒。他刚才只顾嫌弃这篇糟糕透顶的文章，完全没有Archer那样难过，或者网上粉丝常有的那种被背叛的感觉。

“没有你那么夸张，因为我知道这是假的。”

“你又没有证据……”

“这本杂志里的那几张单人照也不算证据。”

Archer不想和他辩论，撅着嘴把头扭到一边。Emiya想告诉他自己当然有证据，只要他打一个电话给Lancer就能获得比那些蹲等在Caster公寓门外的狗仔真实百倍的消息。这危险的想法立即被他否决了：不谈工作是他和Lancer不成文的约定，而且Lancer也说过自己对其他两人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他大概是和Lancer做了几个月朋友，有些得意忘形了。

“Archer，”Emiya打算安慰一下对方，一开口却说出了最糟糕的话，“你完全不能接受Caster谈恋爱吗？他都快三十了，以后说不定还会结婚。”

“这我当然知道。”Archer小声说，“我没有极端到会因为这个就脱饭的程度，对Caster也不是那种想谈恋爱的喜欢。他私下做什么我管不着，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他别谈恋爱，一直平等地爱每一个人……这样想很自私吧？”

Emiya轻抚着他的背，心里却忐忑不安，怕自己的话起了反效果。他凭直觉说：“怎么会，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职业准则。”

他们沉默了一阵，客厅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和他们的呼吸声。Emiya盯着杂志背面的广告发呆，满脑子都是Lancer的事。Archer不知道他对Lancer的感情就是那种“想谈恋爱的喜欢”。即使Lancer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职业比较特殊的普通人，假如他们真的成了恋人，世界上也会有无数Lancer的粉丝像现在的Archer一样难过吧……

“啊，说出来之后感觉爽快多了。”Archer突然坐了起来，把差点沉溺于妄想的Emiya吓了一跳，“我还有篇论文没写，就先回房间了。谢啦！”

Emiya随意地朝Archer挥了挥手。他们的长兄还没回家，安静的客厅里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工作了一天后的疲惫令他懒得挪动半步，但手头空空的无聊感又逼迫着他赶紧找点事做。他用手把那本烦人的杂志推到被炉边缘，轻轻一碰它就掉在了地上。

突然从裤袋传出的振动令他想起自己还有台手机。他掏出早被体温捂热的手机，回了几封工作邮件后才点开右上角冒着个小红圈的LINE图标。和电话号码一样，他同样没给Lancer设备注，但还是一眼就从好几条未读消息中找到了Lancer的。

Lancer只在他下班不久后发了条简短的“是假的”给他，估计是看在他是Caster粉丝的份上发来让他安心的。他下意识地打下“从一开始就没信”，但很快又全部删掉，换成一句“知道了”发了过去。

信息的状态很快变成了已读，而Lancer几秒后发过来的东西已经是一张盒饭的照片。Emiya不了解Lancer的行程，也大致猜出对方还在工作。于是他回复说：“真惨，这个点了还不能回家。”

“对啊，比你在的那个黑心企业还黑。”

两人一起抱怨起年末大得惊人的工作量，直到Lancer说他的休息时间结束了。Emiya发了个挥手的表情，转而去看其他的未读消息。Lancer多半在拍摄什么，不过他不感兴趣，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去看。他现在还是没法直视电视上的Lancer。

他学着Archer在被炉上趴了一会，直到眼睛快睁不开的时候才慢悠悠地走进浴室。

意识散漫的时候他就会无意识地开始幻想他和Lancer的事，有时内容比他之前做过的梦还出格。他一开始还会骂自己不切实际，或是对隔天约他出去玩的Lancer产生罪恶感，但慢慢的他也习惯了。他的心里像是住着两个人，一个模拟着假如刚才的八卦杂志拍到的是他和Lancer的情况，另一个则说着这不切实际，却又一边冷静地旁观着。

整天幻想自己中彩的人大有人在，他幻想一下暗恋的人也不至于十恶不赦。有时他的脑海里会浮现自己向Lancer告白的场景，而幻想中的Lancer每次都会爽快答应。有时Lancer会说“没问题”，有时则是沉默了一阵后的“好啊”，总之都顺利得让他难过。

那句话他估计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但把它留着直到死后给自己陪葬也未免太空虚了。除非他鼓起勇气或者索性放弃，否则他大概要在这样的矛盾和折磨中过一辈子。只是说了也未必有好结果，最坏的可能性是Lancer以职业原因拒绝他。但拒绝他正是Lancer作为偶像应该做的事……

浴室里升腾的水蒸气实在太浓，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

8.

十二月已经过半，雪却迟迟不来，让整座城市得以保持它原本的颜色。

公寓楼顶层的落地窗让整个新都的夜景尽收眼底，对住在较矮楼层的Emiya来说总是十分新鲜。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的Lancer举着酒杯，酒里的冰块上下沉浮着。Lancer看着窗外出神，Emiya则时不时瞟一眼他的侧脸被灯光削出的轮廓。

有时他们会无话可讲，各喝各的。这其实很符合Emiya平时独来独往的性子，但一方面他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喝醉。他的酒量不好，知道这点的Lancer往往会适时提醒他。现在的Lancer明显神游天外，多半连Emiya喝了几杯都没注意。

Emiya自己也没数，所以管他的。先前喝下肚的半杯酒温暖了他的胃，同时怂恿着他去放纵自我。他默默答应了。

“最近不太顺心吗？”

在Emiya喝得开始头晕时，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突然开口了。Lancer没有表情的侧脸依旧朝着窗，令他此时的问题显得无比怪异。

“我还想问你呢。”Emiya发现自己的发音开始不圆滑了，“你今天一句话都没有讲。”

“是工作上的事，还是Caster之前的绯闻？”Lancer自顾自地说，“你比平常消沉，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和那个乱编的绯闻没关系，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Emiya忍不住笑了，“你就不能想些别的理由吗？”

比如你自己。

Emiya把后半句话和着酒吞了下去，像吃药一样急。他不敢。

“好吧，我放弃。”Lancer立即投降，但Emiya此时只想诅咒不继续追问的他。那些诅咒也被他混着更多的酒吞到了肚子里。

酒精让Emiya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感官也渐渐变得迟钝起来。那个最近已经开始幻想他和Lancer结婚的小人在最糟的时候跳了出来，用扩音器告诉他这是绝佳的机会。但直到机会摆在鼻子前，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缺乏想象力的大脑所能想到的告白句式在此时无一不显得无比突兀，即便是处于烂醉边缘的他都明白这样只会搞砸。

“我……”他妥协似的发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音，就当是一次没有燃烧完全的尝试。

“你说什么？”Lancer第一次转过头看他，“糟糕，你怎么已经醉成这样了。”

“我、我很清醒。”

“说什么傻话。可恶，刚才只顾着想事情，忘了注意你那边……”

Lancer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走到Emiya所在的沙发边，拍了拍他的脸。Emiya觉得自己没醉，毕竟他还能思考，但他的手和脚已经完全陷进沙发里了。他迷茫地看着Lancer，想说自己在沙发上坐一会就好，但嘴好像都张不开了。

“你这样子，送你坐出租车回去也不放心。”Lancer叹了口气，“今晚就住下吧？”

这不是Lancer第一次邀请Emiya过夜，只是每次都被Emiya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但此时此刻只想赶紧躺下睡觉的Emiya想不到更合理的选项，半眯着眼睛点了几下头。

“你今天果然不大正常。”Lancer的声音里满是惊讶。

Emiya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刚要落入梦乡，滚烫的脸颊却碰到了某种冰凉的东西。他睁开眼，Lancer拿着一瓶冰矿泉水要递给他。Emiya伸手去接，无力的手指却没能抓稳，差点让瓶子掉在了地上。

Lancer又叹了口气。他拧开瓶盖，把瓶口对准Emiya的嘴，仔细地把水灌了下去。还没准备好吞咽的Emiya立即被呛到了，捂住嘴猛地咳嗽起来。没来得及入口的水染湿了衣服，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能站起来吗？”

Lancer嘴上这么说，手已经抓住了Emiya的手臂。Emiya将他的手推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下一秒腿又软了下去。

“抱、抱歉。”

Emiya趴在茶几上，含糊不清地说。Lancer无言地把他扶了起来，带着他进了自己的卧室。

Lancer明明比Emiya瘦一些，力气却要大很多。Emiya曾无数次领教过他的怪力，但此时只觉得无比安心。他把头靠在Lancer肩上，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热的物体。Lancer能感觉到他传递过来的热量吗？

他没来得及仔细看Lancer的房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醒来时，房间依旧十分昏暗，唯一的光源照得天花板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

他用手肘撑起上半身，顺着微弱的对话声找到了亮光的源头。Lancer正坐在大床的另一端，电视机的光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圈蓝白色。Lancer的长发盘在头顶，毛巾随意地围在脖子上，线条漂亮的手臂和腿从皱皱巴巴的背心和短裤里伸了出来。

听到Emiya那边的动静，Lancer转过头来。Emiya发现对方的头发还滴着水，不禁想象假如他们同居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吵醒你了吗？”

Emiya摇摇头。

电视机里的说话声变得激烈起来，Lancer又把头转了回去。Emiya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电视剧正播到一对男女吵架的片段，而男演员正是Lancer。影片里的Lancer激烈地说了句什么，随后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女演员。女演员哭了，Lancer所演的角色则弯下腰亲吻了她。镜头给了深吻中的两人特写，煽情的片尾曲也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随后是滚动的职员表。

Emiya漠然地看着屏幕上接吻的两人。不知为何，这个问题无比自然地从他口中滑了出来。

“你作为偶像，会觉得谈恋爱对不起粉丝吗？”

“刚出道的时候多少会有，但我现在只觉得没隐藏好才是失格。像那些悄悄把给恋人做的饭拍下来发上社交网站的人，他们真的很不负责任。”Lancer没有回头，朝着屏幕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也许我还有点醉吧。”

“做这行的谁没谈过恋爱？不是说偶像都是骗人的，只是走下舞台后的我们不过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罢了。”

“那你呢？”

“你别告诉别人，但刚开始的几年里谈过不少。说是年轻也好，叛逆期也好，总之被各种条条框框限制得烦了，只想追求自由。”Lancer挠了挠头，有些感慨地说，“但现在反而看得淡了，觉得一个人也没事。恋爱的话……果然还是稳定点的比较好。”

这是Lancer第一次和他讲工作方面的事，尽管内容劲爆得能填满整一本八卦杂志。Emiya听着他东讲一句西讲一句，在无比开心的同时，睡意又席卷而来。他躺了下去，转身朝向背对着他的Lancer。他果然还醉着，不然他的嘴不会像现在这样擅自张开，把不该说的话说出口。

“在你的职场，好看又能干的恋人候补一找一大堆吧。连一个看上去能长久的人都没有吗？”

“才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Lancer关上电视，苦笑道，“好了，你也快睡吧？”

“那我呢？”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似乎进一步壮大了Emiya的胆子。反应过来前，他本不算大声的问句居然盖住了Lancer的声音。

“诶？”

“如果是我呢？和我在一起的话，一定——”

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越转越慢的脑子已经无法理解他脱口而出的音节的意思，给一切只会让他第二天后悔莫及的话语开了绿灯。

“快睡吧，我从没见过你醉成这样。明天可是会后悔的哦？”

Lancer在他身边躺下，好像完全没把他的话当真。他挣扎着在黑暗中抓住了Lancer的手，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但编织到一半的告白最后还是败给了睡意。在意识完全空白前，他隐约听到自己用丢人的，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一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