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弓】秘密

*FHA背景,有剧透,估计会有bug请包涵

*花吐症paro,含私设(和花吐症的原设定有不同之处)






秘密





1.


在花店工作的第三天,Lancer发现自己获得了一项新能力。


但这明显不是每个花店店员必会的技能,更不是什么成功花店店员的标志,不然他那个能把树根雕成一座城堡的店主怎么会不能吐花?于是过了半小时后他迅速从兴奋中清醒了过来,然后偷偷摸摸地扫光了满地的玫瑰花瓣。


他只花了几小时就适应了,毕竟吐花不用消耗魔力,吐出来的花瓣也不会像炸弹一样把地面弄出个窟窿。花瓣涌上食道时的呕吐感倒是缺陷之一,但这对连教会的麻婆豆腐都能(被迫)咽下去的他来说简直小事一桩。


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他为什么偏偏吐的是玫瑰?多半是因为他来这里几天都没干别的,只被分配插花了。圣杯当然没有给他弄花圈的知识,但弄个花束还是可以的。而做这份工作前,他真的不知道冬木人民能这么浪漫。在插今天的第五个含有99朵玫瑰的花束时,他只想真挚地说一声对不起。


想到这里,一片花瓣不知不觉地溜出了他的嘴角。他赶紧把它扯了出来,随手放在桌上。坐在收银台前的女性店员看到这一幕,朝他丢来一个鄙夷的眼神。


如果他只会吐平常接触最多的花,那世界上肯定还有吐郁金香,菊花,甚至食人花的。这样的人遇到一起估计不会像他们英灵那样二话不说直接开打,而是组成个吐花战队之类的,他在吉尔伽美什床底下找到的漫画书这样告诉他。但花瓣没有攻击性,真的上了战场,遇到某些像电视里的哥斯拉一样的怪物时他还是得掏出他心爱的枪。他只能遗憾地宣布吐花战队在结成前就已经解散了。


但这么个奇葩的技能总会有用吧?虽然他只能吐花瓣,但把它们拼在一起没准还真能凑个99朵。店主知道了会为他们从此不用再进货红玫瑰而让他升职吗?虽然这么个小花店本来就没几个职位。如果他上街搭讪时对美女们用上这招会不会增加他的成功率?如果……


他想着想着,太阳下山了,店也打烊了。留到最后的他打扫了一会卫生,然后用店主给的钥匙把门锁上了。多么美好的一天!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光之御子也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一个瞬间让他的好心情烟消云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过头,果然看到超烦人的Archer和他脸上超令人不爽的冷笑。就连从Archer的购物袋里探出头来的蔬菜在此时也显得无比可恨。对不起,蔬菜们。


“我他妈在这里工作,你有什么意见?”


“哦?那可真是失礼了,”Archer用连0.000001%的歉意都没有的表情说,“我以为你在便利店很吃香呢。还是说烤肉店?你的工作经验太丰富,我都想不起来你最近换了多少份——”


“你个无业游民没资格说我。”


Lancer把钥匙收进口袋,很自然地和Archer一起走了。Archer虽然十有八九让他不爽,但谁叫他们顺路呢?


Archer出奇地没有回嘴。他望了望手上的购物袋,最后还是承认自己这回输了。


“我……只是帮凛买菜而已。”


“那我该怎么叫你?专业主夫?”


Archer狠狠踩了Lancer一脚。Lancer在心里比了好几个胜利手势。


Archer的公寓其实离Lancer搭帐篷的地方不远。他在之前的四日循环里大概进去做过客,但循环次数太多,具体情况他已经记不清了。就算Archer做饭再好吃,让他在不喝醉的情况下进这样一个讨人厌的家伙的家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他们走着走着,Lancer忍不住开始讲起这几天的工作经历了。Archer一句话都不说,这让Lancer怀疑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在听。但Lancer不介意,毕竟他讲这些只是为了发泄而已。教会的两人绝对只会把他的话当狗话,而对着帐篷的支架讲话又太惨了。


讲到塞满了他生活的那些玫瑰花束时,Lancer已经和无业游民勾肩搭背了。他控制不了自己,尽管Archer购物袋里的黄瓜就差没把他的大腿刺穿。无业游民依然无动于衷,多半已经神游天外。


Lancer一边讲一边摸着Archer的背,享受着他肩和背上厚实肌肉的触感。如果他能找到一个这样的枕头就好了。黑色的,有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曲线,软硬适中……但哪里好像不对劲。Archer没梳头的样子Lancer见过无数次,在商店街工作时也经常看见他和一帮大妈决战超市货架的身影。


问题是他身上的衣服居然没有一点红色。没有御主的Archer必须千方百计省着魔力,但没穿鲜红色外套的他总给Lancer一种疏离感。Lancer第一次和Archer见面时,比起他的武器和技巧,他衣摆的那抹红更让Lancer印象深刻,像穿透厚厚的雾霭的红灯。红色是让他记住Archer的第一个记号,而现在一身黑色,沉默地听他吐苦水的男人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比如那种平行世界的Archer?一句废话都不说的版本?Lancer确实看太多漫画了。


“你比较适合红色,”Lancer不假思索地说,“就比如说……”


玫瑰花之类的?


在Lancer的大脑反应过来这个想法有多脑残前,他体内的玫瑰花圃已经兴高采烈地作出了反应,并亲切地将一整个花苞送到了他的嘴边。这块巨大的异物逆流而上的感觉居然如此自然,以至于Lancer条件反射地开口时,一个湿答答的红色花苞已经滚到了地上。


“你东西掉了。”Archer蹲下去捡,但在碰到花苞的时候猛地抬起了头:“你居然偷完东西后塞嘴里藏着?”


“都说了我没有偷!”Lancer一边说,一大堆花瓣接二连三地掉了出来。


就连Archer也发现Lancer不太对劲了。他很贴心地站在一边等Lancer吐完,时而环顾四周,表情充满了怜悯与悲壮,像在说“抱歉我遛狗忘带塑料袋了”。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Archer最后还是牺牲了一个装番茄的塑料袋用来收拾场面,“下次出门记得带袋子。”


“好的,老妈。”Lancer边抠耳朵边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今早一起床就这样了。但吐花感觉没什么害处,所以大概没关系吧。也许过几天就习惯了。”


“怪了。但我确实无法从你吐的花中感受到魔力。”Archer话锋一转,“但是Lancer啊,红玫瑰?你认真的吗?卫宫士郎的品味都比你好。”


“红玫瑰有什么错!它用途可多了,”Lancer迅速查找着脑内的维基百科,换句话说是圣杯给他的信息,“比如泡澡?你家有浴缸吧?我们可以试试……”


Archer只是用和刚才店里的收银员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2.


数不清的四天过去了。Lancer早就被花店炒了鱿鱼,主要是因为那位收银员小姐怀疑他是个喜欢吃花的变态。吐花的废柴技能依然缠着他,但只会在每次循环的第三天出现,像他第三个去花店上班的早晨那样。


塑料袋和烟一样成了他生活的必需品。他每次去便利店都会顺手抓一卷小号的垃圾袋,然后以其他人用厕纸的速度将它们填满。说实在的,在习惯了这个每到10月10日就会出现的老朋友后,Lancer只觉得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玫瑰花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说风凉话的Archer还烦人。离开花店其实正合他意,毕竟现在的他看到红色的花都会反胃……然后吐出更多红色的花。


就连鱼腥味都比玫瑰花茶的气味好千万倍。Lancer把扑腾跳动的鱼按在案板上,熟练地将这条依然没有放弃生的希望的可怜东西开膛破肚。现在的他在海产店打工,这个充满了海水咸味的陆上小店意外地和他相性良好。


他用刀将内脏拨到一边去时,提着个空袋子左顾右盼的Caster走了进来。Lancer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做什么所谓的新妻修行,但她每次到商店街时看上去都像一个来橱窗购物的游客,让他每次都忍不住帮她一把,顺便提升一下店里的营业额。他当然是认真在提建议,谁叫上次他开玩笑叫她老太婆的时候差点被好几个人一起揍回英灵座了呢?


他把最新鲜的鱼卖给了她,两人直到结账的时候都一言不发。Lancer还想继续维持他“卖鱼的帅哥”(虽然没人这么叫过他)的形象时,一支从Caster的包里探出头来的玫瑰花吓得他差点把找零掉在了地上。


那只是一支白玫瑰,但他的身体还是作出了反应。幸好他把垃圾袋塞在口袋里,不然他又要被一模一样的理由炒掉了。


这次肯定能算最倒霉的几次循环之一。为什么今天刚好是10月10日,进店的刚好是Caster,她也好死不死带着一支他最讨厌的花?


但正和那句和打翻的鸡蛋有关的俗语一样,吐出来的花也收不回去。当他把塑料袋系好时,Caster正抱着手臂,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要笑我就赶紧,我今天可忙了。”


“看你这样子,你肯定不知道你吐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哈?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这不就是异能之类的吗?像漫画书上说的那种。虽然很废柴,但一般漫画的主人公都挺废柴的……”


“没法想象你在教会每天都看的什么东西。”Caster摇头,但又立即换上了平常那种高傲的语气,“看在你每天都买给我好鱼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治好它。你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


于是Lancer早早申请了换班,和Caster一起回了柳洞寺。两人在经过公园时遇到了给一群小学生讲绝对不会被允许写在童话书上的故事的吉尔伽美什,而平时极少和其他英灵交流的少年居然破天荒提出要和他们一起去。


三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尴尬,以至于Caster在让Lancer帮她用刚买的食材做完饭后才肯开口。Lancer喝着自己做的鱼汤,深深怀疑他跑大老远只是被骗来做了回厨师。这也许是老天因为他在Archer家蹭饭太多给他的报应吧。


他一想到Archer,几片花瓣就毫无预兆地爬进了他的嘴里。所幸他口袋里还有一个袋子,不然他的汤就没法喝了。


Caster停下了筷子,吉尔伽美什则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这两个人明明一句对话都没有,此时却像一对共犯一样打量着他。


“这是病。”Caster若有所思地说,“但太奇怪了……我从来不知道英灵也能得病。”


“你也太迟钝了吧。”吉尔伽美什轻松地说。


“小子,你知道他刚才怎么和我说的吗?他以为这是特异功能!我听到的时候都要晕过去了。”


吉尔伽美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尽管他在各种方面都比长大后的他含蓄很多,但他的轻笑却依然和大英雄王无休无止的“哈哈哈哈哈”有着一样令人不爽的效果。


“Lancer,你真让我失望。我一直以为你比长大后的我要聪明一些,但现在看来不是。”


“你们能讲人话吗?”Lancer懊恼地捏了捏吉尔伽美什的脸,“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天才,但我至少有聪明到能听出这一切都是你这小鬼干的好事。”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Caster咳了一声,但没能救回已经变得不太正经的气氛,“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在神代的时候,有一个公主……”


“打住,”Lancer举起一只手,“如果是我想象中的那种故事那我就走了。”


“那就拜拜咯。”吉尔伽美什挥了挥手,却同时被Lancer和Caster瞪了一眼。


“总之,单恋平民的公主后悔自己到最后都没能告白,诅咒所有心中有暗恋之人的人吐花,直到他们和暗恋的对象两情相悦为止。当时的神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于是答应了公主的请求,把诅咒以疾病的方式传播了出去。”


“现在我有点想听听这个故事了。”


Caster无视了他:“这种花吐病没有完全消失,直到现在都有人患病。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一个英灵,是怎么中招的。”


“是我干的,”吉尔伽美什从宝库里掏出了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小瓶,“我让Lancer接触了神代时的病原体。”


“我就说那天的厕纸怎么是红色的!我还以为是御主吃完麻婆豆腐没洗手……”


Caster打开瓶子,闻了闻里面的液体,“原来如此。这应该是第一个患者吐出来的花的汁液。小鬼,这瓶东西能借我用用吗?”


“没问题。”


“等一下!那我呢?你总有解药什么的吧?”Lancer急忙插嘴。两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一副“我们已经完事了,你可以走了”的神情。


“没有哦。”吉尔伽美什无辜地摇了摇头,“这种病从一开始就无药可医。如果有解药,我一开始也不会让你感染它啦。”


就在Lancer快要发飙时,Caster说:“医好的办法只有一个。你只要和你暗恋的人两情相悦,并亲吻对方一下就好了。吐出一朵白百合的话,你就痊愈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Lancer捂住了脸,“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找到那个人……我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把那些你搭讪过的女人一个一个亲一遍?”Caster幸灾乐祸地说。


“我最近都没有时间做这种事好不好!再说我也没成功过几次。”


“其实你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吉尔伽美什拍了拍他的背,“虽然一般患者最后会因为花堵塞气管而死,但你不是一般人,每次循环也只生两天病,横竖都死不了。”


“你也太缺德了吧!”Lancer趴在了桌上,“也考虑一下给我带来的困扰啊!”


“我只是想给你的生活带来一点爱。”少年继续摸着他的背,温柔的动作却让他毛骨悚然,“卡莲看到你会很开心的。”


“不要提那个名字!”


Caster和吉尔伽美什以一副无事发生过的姿态继续起被中断的午餐。他们讨论着魔术和魔法,完全将帮他们做饭的可怜家伙晾在了一遍。一般来说Lancer会加入这种对话,毕竟他有Caster阶的适性。但现实把他狠狠钉在了餐桌上,让他只能趴着解析这一连串比搞笑漫画的展开还要无厘头的信息。


他有暗恋的人?开什么玩笑?生前怎样先不说,这次召唤里他可从来没有找到什么看对眼的人。而且他一向习惯有感觉就直说(有时身体还先行了),任何“暗恋”都会被他在几天内解决。而这个莫名其妙的花吐病却像测谎仪一样挖出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真实,叫他直面自己的内心。但他要直面什么啊?就算把鱼店七十多岁的店长算进去,他也不认为自己对其中的任何人产生过爱意。


“对了,”Caster用筷子指着他说,“你吐出来的花最好烧掉。这种病只要接触花就会传染,一不小心让全市的人都得病就麻烦了。”


“怎么可能。”Lancer不以为然地说。Caster啊,你肯定不知道。冬木人的情感生活比你想象中丰富多了。除了那个一屋子小女孩的小子家的宫斗剧外,还总有人三天两头买多到能压死人的玫瑰。这估计是最没用的传染病了。


他最后还是坐了起来。心情平静下来后,他突然非常想来一包烟:“你们给我点灵感吧。我实在想不到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


“那就别治了。”Caster忍着笑说,“现在的你像个思春期的少女一样。而且玫瑰花?那个做饭很厉害的小鬼都比你有品。”


“半夜到新都转转如何?”吉尔伽美什朝他眨了眨眼。


“我真的很想把那瓶东西都泼到你们头上。”


“随便你,”Caster不怀好意地笑了,“但我和宗一郎可是在蜜月期呢。”


吉尔伽美什只是耸了耸肩。


Lancer重新趴在了桌子上。现充都爆炸吧。




3.


日子一天天过去,久到Lancer都忘记了自己第一次打的是什么工时,他的病还是没有治好。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找到那个给他带来无穷困扰的家伙,用什么方法都行。


他经历过的四日循环实在太多,如果真的只是一次艳遇的对象,那他忘了对方也不奇怪。但吉尔伽美什一再坚持说一定能找到,不然他以神代的秘药(说白了就是病原体)下的注就没有回报了。他虽然遵照吉尔伽美什的话走遍了新都的每一个角落,却依旧没有头绪。有次他打算晚上去看看,结果还被Archer粗暴地赶走了。


“之前见你一直搭讪失败,就像帮你一把来着。”少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摇晃着双腿说,“你不是说过想在这里享受生活吗?没有爱情的话肯定不是完整的生活嘛。我也有在亲身体验暗恋的感觉。”


Lancer不知道是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别人消遣的对象一事还是吉尔伽美什有暗恋的对象一事更值得他吃惊。


“我不会给提示的,因为这样就没意思了。”吉尔伽美什伸了个懒腰,“但你真的太迟钝了。”


Lancer没心情和他探讨人生,于是点了支烟,和打算在公园里坐一下午的少年道别了。吉尔伽美什看上去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像是在暗示他答案是一个他们共同认识的人。


太阳已经落山,他不想再去新都,于是拐了个弯往商店街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在脑内做着排除法,把圣杯战争的所有主从都过了一次。两位蓝紫色头发的英灵光是想想就把他吓出一身鸡皮疙瘩,于是他很快把她们略过了。


轮到远坂凛时,他正好经过她家那栋壮观的洋馆,看来是在不知不觉中绕了远路。


大小姐的话,可爱是可爱,但还是太小了。Lancer在马路上停顿了一下,看了几眼棕红色的房顶才继续走。如果她再大个几岁,可能他还会认真考虑,所以过掉。下一个人是……


“你在别人家门口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是她的从者。没错,一身黑色睡衣(Lancer实在不敢相信这土得掉渣的私服竟然有人敢穿出街)的Archer正站在他身后。看着Archer挑着眉,插着腰的大爷样,连吉尔伽美什都没能激起的怒火差点腾腾窜起,但很快又被阴郁的心情扑灭了。


“路过而已。”


刚才那根烟早就没了,于是他又将手伸到裤带里摸烟盒。拿出有些变形的纸盒时,一个被叠得皱巴巴的深色塑料袋掉在了地上。今天是第二天,所以他不用担心吐花的症状发作。这个已经渗透进他生活的小习惯让他的心情更沉重了。没准他真的治不好了。


Archer沉默地看着他将塑料袋捡起并塞回原本的地方。明明一开始建议他买这些对环境不好的东西的也是Archer,但Archer现在却一副困惑样。也许睡衣有加成效果,手里连个购物袋都没提着的Archer看起来就像在梦游。


“不是想关心你,但为了市民的安全我还是得问问,”Archer斟酌着开口,当然这些啰嗦话在Lancer听来都像放屁,“你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Lancer也被带得不坦诚了,“你还记得有天我们在商店街见面时我吐了一大堆花的事吗?那个现在还没好。”


“我以为你早就解决了。”


Lancer摇头,叼着烟朝前走去。Archer一言不发地跟上了。现在他反而觉得Archer才更不对劲。出门不是为了买菜,和他对话的头五句里一句挑衅都没有的这个人还是他认识的Archer吗?


但这对一般把Archer的耳朵当树洞的他来说正好。他很久没和Archer独处了。之前虽然一起演过话剧、去过几次泳池,但这些偶然的碰面要不在他病发的那天前,要不有一大堆无关人士在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以至于他憋得都快怀念Archer烦人的唠叨了。Archer仍然心不在焉,Lancer几次偷偷瞟他都看到他在盯着地面。


于是他把花吐病的事、吉尔伽美什的恶作剧,和奇葩的治病方式都和Archer说了。谁知Archer只是嗤笑一声:“Lancer啊,被你出过手的女人多到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吗?这肯定是报应。”


“搭讪和喜欢又不是一回事!”


Archer嘴角一歪,看傻子似的摇了摇头。看到这教科书般的反应,Lancer竟然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Archer。


“而且啊,这里的人都太没眼光了。你敢想象吗?我在这里这么久了居然都没和人做过!”


“光天化日下别说这种事。”Archer说,“就你这个猥琐样,愿意和你同床共枕的女性恐怕是中了高级的暗示魔术吧。”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好歹生前也是有家室的人……”


Lancer撅起嘴,刚想把没怎么抽的烟丢在地上踩灭,就被Archer狠狠瞪了一眼。在对方下一秒就会拿夫妇剑朝他劈来的气势下,他只好悻悻地把烟头丢进Archer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便携式烟灰缸里。


Archer这人谜团重重,还总是能投影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说来奇怪,他至今不知道Archer的真名,也没兴趣知道,只有看到这些带着Archer魔力的现代产品时他才会想深入了解一下对方。但按Archer的性格,别说好声好气地问了,估计拷问也问不出什么。


他们是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只需三句话就能动起杀意,但在某些时候却很合拍的男人。他和Archer的关系大概也就止步于此了。


Lancer本想直接走回帐篷,无论是理性还是感情都合理地建议他赶紧摆脱身边这个相处久了只会给他带来不愉快的家伙。他已经没有能对Archer说的话了,却依旧默默绕了远路。


天黑了,凉风将路两侧的树吹得呼呼作响。有一些黄白相间的小花也一起落到地上,Lancer不认识它们的名字。他不困,却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哈欠,不知是要演给谁看。但他身后的脚步声立即停了下来,这突然的寂静令他猛地发现Archer居然一路跟了过来。


他的帐篷就在不远处,透过并不密集的树林能隐约看到蓝色帐篷布的一角。不知是不是幸运值的错,这已经是他换过的第三个帐篷了。


他转头打算向Archer道别,一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突然浮了上来。


“你没被我传染吧?”


“传染什么?很可惜,我没有成为像你一样的笨蛋的打算。”


“会让人一直吐花的那个病啊。你不是碰过吗?第一次帮我收拾的时候……”


Archer一瞬间收敛了表情。Lancer心里一沉,对方却在下一秒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多虑了。我确实接触过你吐的花,但身上没有异常。”


“真的吗?”


Lancer挑眉,Archer先前微妙的反应怎么看怎么可疑。他走近对方,从各个角度观察了一遍Archer面无表情的脸、有可能藏着什么的口袋,甚至连喉结那块都没有放过。Archer一开始还像尊雕像一样任他研究,最后也不耐烦了。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接触了就会被传染。”


“也是……”想到患病条件,Lancer点头道。


Archer依旧是那副死人脸,毫无破绽的神态令Lancer恨得牙痒痒。同他神秘的真名一样,Lancer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视了好久后,Lancer只好挠挠头,告诉Archer他得回帐篷睡觉了。


Archer只是点点头。Lancer突然有点不好意思,顺势问:“你要不进来坐坐?”


“不必了。”


这句话不知踩到了什么地雷,Archer立即转身走了,连再见都没有说一声。Lancer看着很快消失在公路拐角处的黑色背影,感觉莫名其妙。他走回帐篷,刻意把地上的落叶和树枝踩得嘎吱作响。


拉上拉链后,帐篷里黑得不见五指,但黑暗对英灵来说从来不是问题。他灵巧地把身体塞进睡袋,留下两条手臂交叠在脑后。很奇怪,一想到Archer明显有所隐瞒的态度,他就完全没有闭上双眼的欲望。


那家伙没有喜欢的人啊,Lancer盯着帐篷想。他大脑的另一部分事不关己地回放了Caster对他的调侃,说他像个思春期的少女。但这不是他的错,他在心里辩解道,怎么看都是Archer有问题。


他想着Archer的秘密,心里十分不爽。他本来只想难得地关心一下对方,Archer的答案也本该令他安心,但他就是无法释怀,像他心底希望Archer和他一样患病似的。


他想不出头绪,却一直睁大着眼睛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刚打算进入美其名曰睡觉的节能模式时,熟悉的异物感突然涌上了他的食道。他只好翻身掏出垃圾袋,将这次循环里第一次发病的产物全部吐了进去。第三天到了。


他的病情明明每次回到第一天时都会刷新,这回却好像异常严重,暗红色的花苞像中了大奖的老虎机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滚出来,没完没了的。吐花本身对他不算什么,但他从未难受成这样,仿佛会一直吐下去,直到胃和肠子都从嘴里翻出来。为什么Archer就能逃过一劫?


本着倒霉也要拉个人陪葬的幼稚想法,他忍不住幻想Archer像他一样吐得停不下来的样子。他不觉得那个无趣的弓兵会因此痛苦,但脑海内的画面依然令他舒服了一些。


直到大半个塑料袋被装满,那种恶心感才逐渐消失。他把一片贴在舌头上的花瓣挑起来丢进袋子,又捂着脖子干咳了几声,才把塑料袋系好丢到一边。他的喉咙火辣辣地疼,但魔力很快修复了黏膜上可能有的任何擦伤,留下的只有让他皱眉的异物感,仿佛他刚吞了一只青蛙,而这只青蛙正卡在他的喉咙里一跳一跳的。抽烟的念头一闪而过,但一想到没有烟灰缸,他又放弃了。


他最后一次摸了一把喉结,才扯下发束,爬回了睡袋。枕边,鼓胀的塑料袋的表面不自然地凹凸着,仿佛透着每一个花苞的轮廓。它们刚才还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盯着这越看越让他心里发毛的袋子,朝它画了一个符文。火光转瞬即逝,将花连袋子烧得一干二净。



4.


Archer总是在第四天不见人影,但最近好像闲了起来,甚至肯在第四夜陪Lancer打一架。无论是真的睡一觉还是永远闭上双眼,既然醒来都会回到第一天,那不如放开了打。他们会挑在偏僻的树林里用光剩下的所有魔力,只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


进入新的四日循环后,上个循环的记忆总会有模糊不清的地方。Lancer不记得他们目前为止谁赢的次数更多,但他这次已经处于下风。他已经断了一只手,胸口和腹部都有刀伤,正汩汩地流着血。Archer握着干将莫邪朝他走来,一身黑衣的他身上唯一的红只有刀尖上沾染的血。


Lancer至今不理解他为何执意不披上标志性的红色礼装。一开始他还会不满,甚至感觉Archer在有意小看他,但后来也习惯了。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勉强档住了几击,却因为空档太多,不出意外地被Archer踢倒在地。他仰躺在地上,倒下时破坏了一片杂草和落叶。他早就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Archer跪在地上,将Lancer奄奄一息的身体固定在他的两个膝盖中间,朝Lancer依旧上下起伏的胸口干净利落地砍了下去。Lancer先是咳出一口血,随后其他的东西也跟着涌了出来。它们及其自然地混在红黑色的血里,以至于头晕目眩的他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那些是花瓣。


魔力的流失令他几乎失去了痛觉,但还隐约剩下花随着他断断续续的呼吸被一点点推出嘴巴的感觉。Archer的刀依旧插在他的胸前,像它的主人一样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他还能讲话,他一定会问剖开了他的胸膛的Archer此时看到了什么。在他的骨头和血肉下埋着的真的是一片花海,还是一个能通向这片花海的虫洞?


Lancer突然觉得很丢脸。他明明不是第一次在Archer面前吐花,但在败战时突然发作不合时宜得就像暴露了两倍的弱点在敌人面前。但丢不丢人也没关系了,因为他很快就要死了。


“这次是我赢了。”他听见Archer说。


Lancer输得心服口服,便没有逞强回话,毕竟他再过几秒就要消失了。但在视力尚存的最后几秒,他隐约看到Archer背对着他,正剧烈地咳嗽着。



5.


结果直到最后一晚,Lancer的病都没治好。这天晚上他居然完全没有不适,在摆好帅气的姿势观赏通天的透明楼梯时也不用担心会被噎着。尽管直到灵基消散前都没找到让他吐花的对象,但没什么好遗憾的。缘分不到罢了。


他没有像其他英灵那样参加战斗,只是默默看着那位曾被他刺穿心脏的小子和他这回的Master一路向上走着,直到消失在他看不到的天顶。他们一定还在继续向上爬,但这已经不是Lancer能管得着的事了。


Lancer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扛起枪,在楼顶边缘蹲着。从这里几乎能看到整个新都,和红黑相间的,企图吞噬整座城市的魔兽们。他把目光投向了大桥的方向。半座大桥已被黑海吞没,却在两个红色的人影前止住了。看着其中身型高大的那人翻飞的衣摆,他眯起了眼睛,翻身离开了大楼。


他没来由地想见Archer最后一面。尽管他对Archer的印象依旧是那个闷骚刻薄的怪人,但事到如今,他只能承认自己早就被对方吸引住了。Archer久违的红衣令他莫名安心,同时又激起了他的战斗欲。


他跳到桥顶的红色架子上,俯视着这对主从。Archer和远坂凛肯定早就发现他了,但两人连头也没抬,就连在无视他这方面也发挥着惊人的同步率。于是他刻意丢下枪,在消灭了一圈魔兽的同时毫不怜惜地将桥面砸出一个大洞。桥剧烈地晃了一下,凛才抬起头,一脸愤怒地抱怨了几句。


Lancer咧嘴笑了,飞身跳到了桥上。Archer立即避忌地离开,同时朝势头不减的兽潮射出几箭,以防局面失控。Lancer发现他没有使出和自己私斗时常用的几种宝具,多半是因为魔力不足。但Archer会逞强也不是一天两天,于是他转向宝石库存不多的凛,对她施以援手。他感觉到Archer立即射过来一道充满警惕的视线,不禁耸肩,而凛也苦笑着。


三人保持着微妙的默契维持着只要一松懈便会不堪一击的防线,一路无言。终于,铺天盖地的兽群在一瞬间消失了,仿佛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城市又恢复了寂静,却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那种瘆人的死寂了。


Lancer望向夜空,水晶一般的楼梯已经不见了。


他听见远去的脚步声,发现凛正跑向坐在地上的Archer。Archer一看就耗尽了魔力,字面意义上再过不久就会消失。这实在太符合他所了解的弓兵会做的事了,以至于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糟了,刚才把宝石用完了……”凛手忙脚乱地翻着口袋。在这点上,这对主从真是像得不得了。


Archer摇头,双眼和嘴一样只张了一半。如果他还能讲话,Lancer觉得他一定会说“别管我”之类的蠢话。于是在思考能力上线前,他毫不犹豫地凑近了Archer的脸,吻住了他的嘴唇。为了帮对方补充魔力,他还刻意把舌头伸了进去,直到对方恼怒地将他推开。


Archer捂着嘴,眼睛仿佛能喷出火。Lancer听见了凛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随后是狠狠敲在头顶上的一个暴栗。


“你对我的Archer做了什么啊!”


他刚想回一句“我也不知道”,就感觉一个又长又鼓的东西从后面压迫着他的舌根。他下意识地一吐,一个有着几条绿色竖纹的白色花苞滚到了地上。花随着落地的冲击微微张开了,露出了洁白的花瓣和黄绿色的花蕊。


Lancer傻眼了。他惊愕地盯着地上的百合花看了几秒,随后猛地抓住了已经站了起来,正打算跑路的Archer的手腕。Archer背对着他,背上的肌肉因紧张而不自然地僵硬着。但他紧握着的另一边手还是没能逃过Lancer的眼睛。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不关你事。”


但Lancer不打算像之前那样放任举止奇怪的Archer回家了。他强硬地掰开那只手,被捏得近乎破碎的百合花瓣和可怜地断成几截的花蕊掉在了桥上。


Archer像是放弃了一般,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可真让我好找,”他揽住Archer的肩,没有因自己暗恋的对象实际上是死对头而感到恶心。他的心里只有谜底终于被揭开的爽快感,毕竟很多事终于能解释通了。


“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没有意义。”Archer阴沉地说,“只剩下几分钟的我们还能做什么?”


“没准我们还有机会留下来。”Lancer随口说道,尽管他自己也不信。


Archer冷笑一声。Lancer不想浪费宝贵的最后几分钟和他理论,于是打算到别的地方吹吹风,享受一下夜晚的海景。临走前,他拍了拍Archer被红布覆盖的屁股,脸上立即收获了力量饱满的一拳。


“还是红色适合你。”


Archer怔了一下,没有回嘴。


Lancer转身走到桥上的栏杆旁,盯着黑乎乎的海面。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不远处凛和Archer的对话,突然觉得嘴里少了点什么。他一摸屁股才想起他正穿着一身礼装,手只好失落地搭在栏杆上。还有什么比无法抽着最后一包烟迎接黎明更可惜的呢?





0.


夜幕下,黑衣的弓兵伫立在中心大楼的楼顶上,身后明灭的红灯包裹着他身体的轮廓,仿佛一块红色的披肩。时间将近零点,宝石一样闪烁在新都各个角落的灯光也如辐射一般一片一片地熄灭了。


Archer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在这里守夜了。但照这回的样子,这座城市依旧无法迎来第五天的黎明。

他看向另一个方向。空荡荡的冬木大桥上,一个小小的人影打着哈欠朝深山镇的方向走去。男人双手插兜,步伐不慌不忙,脑后蓝色的长辫在十月的夜风中轻轻晃动着。在Archer看来,这毫无危机意识的背影只有蚂蚁一般小,实际上也比蚂蚁还让他心烦。他恨不得像踩死地面的蚂蚁时一样立即抹除对方,但这样既浪费魔力,从结果来看又只会破坏无辜的大桥。


他没有想到今晚等来的人是Lancer。枪兵来时也像现在这样优哉游哉,仿佛真的只是路过。在Archer出面阻止后,他一开始居然没当回事,甚至还挖着耳朵装没听到。但同样身为这场为期四天的局里的棋子,Lancer不可能不知道第四晚的新都会冒出多么骇人的东西。


“我只是去玩玩而已,别那么小气。”Lancer看似轻浮地说着,但Archer知道他其实是要去新都找人。然而在被拒绝后Lancer很快就打道回府了,仿佛就算找不到那个导致他得这种怪病的根本原因也没关系似的。


确实没关系啊,不然他第三天也不会对Lancer撒谎了。只在第四天发病的他没必要,也没机会让别人知道这种无聊透顶的事。


“蠢死了。”


Archer对自己说。他像清嗓子一样干咳几声,几朵比指甲盖还小的白色小花就被吐了出来。它们太不起眼,以至于不费心清理也不会被人发现。谁都好,他心想,只要它们不被Lancer看到就行了。


他低下头,与其说是踩碎,不如说是用靴子强行将那些花全部遮了起来。再次抬起头时,桥上已经没有了Lancer的身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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